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正文
迂论一 其四 论君子小人之势1126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三
君子小人如冰炭然,势不两立,常相为胜负,而君子之势常不足以胜小人。
有国者用君子则治安,用小人则危乱。
人主非甚无道,未尝不欲进君子而退小人,卒之君子常退,小人常进,治安之世少而危乱之世多,其故何哉?
操术使之然也。
君子之操术,其自待者重,而去就轻,于废兴曰有命,于得之不得曰有义,自非人主卓然有高世之姿,其明足以知人,其诚足以任人,则君子亦将不与世竞进,而自乐其道。
非特如此而已。
用之治国,不委己而从人,必使由于吾之规矩准绳之中,逆人之所顺,而强人之所劣,类非中材之主所能堪,此所以尤易舍而难合也。
至于小人则不然。
其自待者薄,不顾礼义廉耻,而惟利之为从。
富贵爵禄,决性命以争之,故不得于其君则已,一得于君,则胶固而不可拔。
盖其操术必有小忠以结其主之知,必有秘计以中其主之欲,必阿谀顺旨、以声色燕安为之饵,屈己厚赂以买其主之左右亲昵,以知其动静,而迎合其意。
故自中材之主,鲜不惑之。
及其得志,则傲然无所忌惮,排摈忠良,援引党与,丰己殖私,而视国家之安危存亡,如秦人视越人之肥瘠,恬不加恤。
故古之用小人者,必至于家国俱败而后已。
虽至于败,而其君犹有念之而弗释者。
此小人之进,所以为有国者之所深戒也。
姑取汉、唐以来用小人之效数事明之:元帝信任石显,委以政事,而为人巧慧习事,能探人主微旨,内深贼,持诡辩以中伤人,忤恨睚眦,辄被以危法。
自知擅权,事柄在掌握,乃时归诚,取一信以为验。
尝使出外,先自白恐后漏,尽闭宫门,请以诏开门,上许之。
显故投夜还,如所言。
后果有告专命矫诏开宫门者,天子闻而笑之,益怜,赏劳尤厚。
以故能谮萧望之令自杀,而周堪、刘更生坐废锢不复进用,张猛、京房、陈咸、贾捐之之属,皆抵刑戮,而与牢梁、五鹿充宗结为党友,诸附倚者皆得宠位。
此岂非以小忠结其主之知耶?
高宗欲立武后许敬宗、李义府揣知其旨,朝献策而暮进用,乃与王德俭、袁公瑜、侯善业之徒相推毂济其奸,诛弃骨鲠大臣,如长孙无忌、褚遂良、郝处俊、来济之属皆不免。
武后得肆志,攘取威柄,天子歛衽而国祚移。
此岂非以秘计中其主之欲邪?
明皇张九龄而相李林甫也,林甫善刺上意而养君欲,每奏请必先赂遗左右,审视微旨,以固恩信,至饔夫御婢皆所款厚,故天子动静必具得之。
明皇任之不疑,深居燕适,沉蛊衽席,而致天宝之乱。
林甫死,杨国忠继之,恃内援与禄山争宠,谓其跋扈不足图,故激怒之,使必反以取信。
禄山既叛,独哥舒翰将兵二十万守潼关可以控险拒之,而国忠疑其反己,且诛君侧之恶,从中督战,翰遂以败。
陈玄礼之变,身死家破,虽悔亦无及矣。
此岂非必至于家国俱败而后已耶?
德宗奉天之变,起于卢杞,故泾军之乱,呼于市曰:「不夺而商人僦质矣,不税而间架除陌矣」。
其召怨挻乱,皆为之。
既狩奉天姜公辅请挟朱泚以行,以百口保其不反,而果为泾军所立。
浑瑊请道乾陵,掎角以破贼,以谓惊动陵寝,请道汉谷,而贼果拒隘,不得进,六师几殆。
李怀光河北赴难,数破贼,惧其见帝斥己,即谲奏曰:「怀光勋在社稷,贼惮之破胆,若许来朝,则犒赐留连失事机。
不如席胜使平京师,破竹势也」。
德宗然之,诏无朝。
怀光怏怏无所发,遂谋反。
其后虽斥,而德宗念之不衰,尝语李泌曰:「世谓卢杞奸邪,朕独不知,何也」?
对曰:「天下皆知其奸邪,而陛下独不知,乃所以为奸邪也」。
此岂非虽至于败,而其君犹有念之而弗释者邪?
呜呼!
小人之情状多矣,惟人主澹然无欲,而明足以察之,使小人无所施其巧,庶几乎君子可进,而治安可期也。
《诗》曰:「譬彼飞虫,时亦弋获」。
《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
有国家者,可不深戒之哉!
迂论七 其八 论人主之刚明1126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六、《梁溪集》卷一五一
人君不患乎太刚,而常患乎柔而不断。
太刚者不能无过举,然不失为贤君;
柔而不断,则遂有昏乱之渐。
盖刚者多明,柔者常暗。
明、暗者,贤君、庸主之所以分也。
汉宣帝励精为治,信赏必罚,综覈名实,不能无过举,然卒为贤君者,刚故也。
至元帝则优柔不断,孝宣之业衰焉。
唐宣宗精于听断,以察为明,无复仁恩之意,不能无过举,然卒为贤君者,刚故也。
文宗则仁柔少断,以致甘露之祸。
元帝宽宏善下,出于恭俭,号令温雅,有古风烈,然有一萧望之,卒信谗使自杀,至委用弘恭、石显,则胶固而不移,此孝宣之业所以衰,而汉之纪纲遂至不振,岂非以其柔而暗故欤?
文宗恭俭儒雅,出于天性,慨然慕太宗之治,太和政事号为清明,然任一宋申锡,卒为阉宦所诬而斥之,至委用李训、郑注,则一意而不疑,此甘露之事所以祸及忠良,不胜其冤,而亦饮恨而没,岂非以其柔而暗故欤?
夫人君取象于天,则以刚为德也;
取象于日,则以明为德也。
体刚明之德,而刚不至于暴,明不至于察,虽古圣帝明王,何以加此?
至于刚明而不能无过举,犹为中材之君。
若夫刚挠而为柔,明易而为暗,则失其所以为君之德矣,虽欲建功立事,追踪古人,恶可得哉。
迂论迂论一○ 其五 论谏1126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七
礼上讽谏而下直谏。
君子孰不欲讽谏以悟其主,而有至于直谏以杀其身者,势不得已也。
盖事明君,虚心以从谏,虽引义微喻,无所不合,故有以讽谏悟主者,而况于直谏,何伤于道乎?
事暗君,强愎以拒谏,虽危言切论,有所不听,故有以直谏杀身者,而况于讽谏,何补于事乎?
方舜、禹之时,都俞赓歌于庙堂之上,所以讽喻以相儆戒者,可谓至矣。
其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朋淫于家,用殄厥世」,亦何伤于直?
仲虺之称汤以「从谏弗咈」、「改过不吝」为善;
太保之训武王,以「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为非。
若然者,岂非事明君,讽谏足以悟主,而直谏亦不伤于道乎?
至于桀杀关龙逢比干,则事暗君,直谏足以杀身,而欲以讽谏有补于事,盖亦难矣。
由是观之,讽谏施于明君而不害于直,直谏施于暗君而无事于讽者,必至之理也。
汉文帝宽仁尽下,群臣谏说虽切,常假借纳用之故,若冯唐之论颇、牧,张释之之论啬夫,可谓能讽谏矣。
贾谊上书陈时事,欲流涕而痛哭,袁盎引却慎夫人坐指人彘以为喻,而亦不以为嫌,岂非不害于直耶?
唐太宗英明能断,从谏如流,导群臣而使之言,故若魏郑公之言昭陵王圭之庐江,可谓能讽谏矣。
至郑公之言十渐,极陈时政之得失;
圭之祖孝孙,以谓陛下负臣、臣不负陛下,而亦不以为过,岂非不害于直耶?
若夫萧望之、张猛、京房之言石显,而元帝杀之;
王章之言王凤,而成帝杀之;
王嘉、郑崇之言董贤,而哀帝杀之;
李膺、陈蕃、范滂之徒言阉宦,而灵帝杀之;
长孙无忌、褚遂良、上官仪言武氏,而高宗杀之;
张柬之、桓彦范等言韦氏,而中宗杀之;
孟昭图田令孜,而僖宗杀之:是皆事暗君,以直谏而蹈祸,乃其所也,尚何讽之云哉。
论语义疏叙 南梁 · 皇侃
 出处:全梁文卷六十五
《论语通》曰:《论语》者,是孔子没后七十弟子之门徒,共所撰录也。
夫圣人应世,事迹多端,随感而起,故为教不一,或负扆御众,服龙衮于庙堂之上;
或南面聚徒,衣缝掖于黉校之中,但圣师孔子,符应颓周,生鲁长宋,游历诸国,以鲁哀公十一年冬,从卫反鲁,删诗定礼于洙泗之间,门徒三千人,达者七十有二。
但圣人虽异,人者神明,而同人者五情,五情既同,则朽没之期亦等,故叹发吾衰,悲因逝水,托梦两楹,寄歌颓坏。
至哀公十六年,哲人其萎,徂背之后,过隙区驻。
门人痛大山长毁,梁木永摧,隐几非昔,离索行泪,微言一绝,景行莫书。
于是弟子佥陈往训,各记旧闻,撰为此书,成而实录。
上以尊仰圣师,下则垂轨万代,既方为世典,不可无名。
然名书之法,必据体以立称,犹如以孝为体者,则谓之《孝经》,以庄敬为体者,则谓之《礼记》。
然此书之体,适会多途,皆夫子平生应机作教,事无常准,或与时君抗厉,或共弟子抑扬,或自显示物,或混迹齐凡,问同答异,言近意深,《诗》《书》互错综,典诰相纷纭,义既不定于一方,名故难求乎诸类,因题《论语》两字,以为此书之名也。
但先儒后学,解释不同,凡通此论字,大判有三途第一,舍字制音,呼之为偷。
一舍音依字,而号曰论,一云伦论二称,义无异也。
第一舍字从音为伦说者,乃众的可见者,不出四家,一云伦者次也。
言此书事义相生,首末相次也,二云伦者理也。
言此书之中,蕴含万理也,三云伦者纶也,言此书经纶今古也,四云伦者轮也,言此书义旨周备,圆转无穷,如车之轮也,第二舍音依字为论者,言此书出自门徒,必先详论,人人佥允,然后乃记,记必已论,故曰论也。
第三,云伦、论无异者,盖是楚夏音殊、南北语异耳。
南人呼伦事为论事,北士呼论事为伦事,音字虽不同,而义趣,犹一也。
侃案三途之说,皆有道理,但南北语异如何,似未详师说,不取,今亦舍之,而从音依字。
二途并录,以会成一义。
何者?
今字作论者,明此书之出,不专一人,妙通深远,非论不畅,而音作伦者,明此书义含妙理,经纶今古,自首臻末,轮环不穷,依字则证事立文,取音则理为义,义文两立,理事双该,圆通之教,如或应示,故蔡公为此书为圆通之喻。
云物有大而不普,小而兼通者,譬如巨镜百寻,所照必偏,明珠一寸,鉴包六合,以蔡公斯喻,故言论语小而圆通,有如明珠,诸典大而偏用,譬如巨镜,诚哉是言也,语者,论难答述之谓也。
《毛诗传》云:「直言曰言,论难曰语」。
郑注《周礼》云:「发端曰言,答述为语」。
今案此书,既是论难答述之事,宜以论为其名,故名为《论语》也,然此语是孔子在时所说,而论是孔子没后方论,论在语后,应曰语论,而今不曰语论,而云论语者,其义有二:一则恐后有穿凿之嫌,故以语在论下,急标论在上,示非率尔故也,二则欲现此语,非徒然之说,万代之绳准,所以先论已,以备有圆周之理,理在于事前,故以论居语先也。
又此书遭焚烬,至汉时合壁所得,及口以传授,遂有三本,一曰古论,二曰齐论,三曰托。
既有三本,而篇章亦异,古论分《尧曰》下章子张问更为一篇,合二十一篇,篇次以《乡党》为第二篇,《雍也》为第三篇,内倒错不可具说。
《齐论》题目,与《鲁论》大体不殊,而长有《问王》《知道》二篇,合二十二篇,篇内亦微有异。
《鲁论》有二十篇,即今日所讲者是也。
寻当昔撰录之时,岂有三本之别?
将是编简缺落,口传不同耳。
刘向《别录》云:鲁人所学,谓之《鲁论》,齐人所学,谓之《齐论》,合壁所得,谓之《古论》。
而古论为孔安国所注,无其传学者,《齐论》为琅邪王卿等所学,《鲁论》为太子太傅夏侯胜、及前将军萧望之少傅夏侯建等所学,以此教授于侯王也。
晚有安昌侯张禹学《鲁论》,兼讲齐说,择善而从之,号曰《张侯论》,为世所贵。
至汉顺帝时,有南郡太守扶风马融字季长建安中大司农北海郑玄字康成,又就鲁论篇章,改齐验古,为之注解。
鸿胪卿吴郡苞咸字子良,又有周氏不悉其名,至魏司空颍川陈群字长文太常东海王肃字子雍博士敦煌周生烈,皆为义说。
魏末,吏部尚书南阳何晏字平叔,因鲁论集季长等七家,又采古论孔注,又自下己意,即世所重者,今日所讲,即是《鲁论》,为张侯所学何晏所集者也。
太保河东卫瓘字伯玉,晋中书令兰陵缪播字宣则广陵太守高平栾肇字永初黄门郎颍川郭象字子玄司徒济阳蔡谟字道明晋江夏太守陈国袁宏字叔度著作郎阳江淳字思俊,抚军长史蔡系字子叔,晋中书郎江夏李充字宏度廷尉太原孙绰字兴公散骑常侍陈留周环字道夷,晋中书令颍阳范宁字武子,晋中书令琅邪王珉字季瑛:右十三家江熙太和所集。
侃今之讲,先通何集,若江集中诸人有可采者,亦附而申之。
其又别有通儒解释,于何集无好者,亦引取为说,以示广闻也。
然《论语》之书,包于五代二帝三王,自尧至周,凡一百四十人,而孔子弟子不在其数,孔子弟子有二十七人,见于《论语》也,而古史改则云三十人,谓林放、澹台灭明、阳虎亦是弟子数也(《论语义疏》日本国本)
乞不给散青苗钱斛状1086年8月4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二七、《宋会要辑稿补编》第二○五页、《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八四、《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八、《容斋续笔》卷一二、《文献通考》卷二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六九、《宋史纪事本末》卷一○、《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一四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元祐元年八月四日朝奉郎、试中书舍人苏轼状奏:准中书录黄,先朝初散青苗,本为利民,故当时指挥,并取人户情愿,不得抑配。
自后因提举官速要见功,务求多散,讽胁州县,废格诏书,名为情愿,其实抑配。
或举县勾集;
排门抄劄;
亦有无赖子弟,谩昧尊长,钱不入家;
亦有他人冒名诈请,莫知为谁,及至追催,皆归本户。
朝廷深知其弊,故悉罢提举官,不复立额,考校访闻,人情安便。
昨于四月二十六日,有敕令给常平钱斛,限二月或正月,只为人户欲借请者及时得用。
又令半留仓库,半出给者,只为所给不得辄过此数。
至于取人户情愿,亦不得抑配,一遵先朝本意。
虑恐州县不晓朝廷本意,将为朝廷复欲多散青苗钱谷,广收利息,勾集抑配,督责严急,一如向日置提举官时。
八月二日,三省同奉圣旨,令诸路提点刑狱司告示州县,并须候人户自执状结保赴县乞请常平钱谷之时,方得勘会,依条支给,不得依前勾集抄劄,强行抑配。
仍仰提点刑狱常切觉察,如有官吏似此违法骚扰者,即时取勘施行。
提点刑狱不切觉察,委转运安抚司觉察闻奏,仍先次施行者。
右,臣伏见熙宁以来,行青苗、免役二法,至今二十馀年,法日益弊,民日益贫,刑日益烦,盗日益炽,田日益贱,谷帛日益轻,细数其害,有不可胜言者。
今廊庙大臣,皆异时痛心疾首,流涕太息,欲已其法而不可得者。
况二圣恭己,惟善是从,免役之法,已尽革去,而青苗一事,乃独因旧稍加损益,欲行紾臂徐徐月攘一鸡之道
如人服药,病日益增,体日益羸,饮食日益减,而终不言此药不可服,但损其分剂,变其汤,使而服之,可乎?
熙宁之法,本不许抑配,而其害至此,今虽复禁其抑配,其害故在也。
农民之家,量入为出,缩衣节口,虽贫亦足,若令分外得钱,则费用自广,何所不至。
况子弟欺谩父兄,人户冒名诈请,如诏书所云,似此之类,本非抑勒所致。
昔者州县并行仓法,而给纳之际,十费二三,今既罢仓法,不免乞取,则十费五六,必然之势也。
又官吏无状,于给散之际,必令酒务设鼓乐倡优,或关扑卖酒牌子,农民至有徒手而归者,但每散青苗,即酒课暴增,此臣所亲见而为流涕者也。
二十年间,因欠青苗至卖田宅雇妻女投水自缢者,不可胜数,朝廷忍复行之欤!
臣谓四月二十六日指挥,以散及一半为额,与熙宁之法,初无小异,而今月二日指挥,犹许人户情愿请领,未免于设法网民,使快一时非理之用,而不虑后日催纳之患,二者皆非良法,相去无几也。
今者已行常平粜籴之法,惠民之外,官亦稍利,如此足矣,何用二分之息,以贾无穷之怨。
或云:议者以为帑廪不足,欲假此法以赡边用。
臣不知此言虚实,若果有之,乃是小人之邪说,不可不察。
汉宣帝世,西羌反,议者欲使民入谷边郡以免罪。
萧望之以为古者藏于民,不足则取,有馀则与;
西边之役,虽户赋口敛以赡其乏,古之通议,民不以为非;
岂可遂开利路,以伤既成之化。
仁宗之世,西师不解盖十馀年,不行青苗,有何妨阙。
况二圣恭俭,清心省事,不求边功,数年之后,帑廪自溢,有何危急。
而以万乘君父之尊,负放债取利之谤,锥刀之末,所得几何,臣虽至愚,深为朝廷惜之。
欲乞特降指挥,青苗钱斛,今后更不给散,所有已请过钱斛,候丰熟日,分作五年十料随二税送纳。
或乞圣慈念其累岁出息已多,自第四等以下人户,并与放免。
庶使农民自此息肩,亦免后世有所讥议。
兼近日谪降吕惠卿告词云:「首建青苗,力行助役」。
若不尽去其法,必致奸臣有词,流传四方,所损不细。
所有上件录黄,臣未敢书名行下。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论灾异所自劄子建炎三年六月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四、《宋史》卷三七五《张守传》
臣伏准诏旨,以盛夏之月常寒久阴,灾异之来必有所自,令侍从郎官以及台谏条具阙失,欲以应天变、收人心、召和气。
仰见陛下畏天之威,遇灾而惧,古帝王之用心也。
臣待罪宪府,清问所及,敢不竭愚虑?
臣闻天心之爱人君,自非大无道之世,则必出灾变以谴告警惧之;
及其至诚修省,则转祸为福,捷于影响。
《传》曰「罪己,其兴也勃焉」,盖不特有罪己之言,而有责己之实也。
陛下罪己之诏尝数下矣,而天未悔祸,恐实有所未至尔。
倘能应天以实不以文,则安知谴告警惧非诱掖陛下以启中兴之业乎?
臣于去秋尝奏疏,愿陛下居处饮食、动作享用每以二圣、母后为念,词颇烦悉,颇简圣听。
冀不以一日南面之乐而忘万里北狩之戚也,勿谓九重之邃外莫得而闻也。
正心诚意,日慎一日,则何患天变之不弭,人心之不固,和气之不至乎?
虽然,高宗有鼎雉之祥,祖己训之曰「惟先格王,正厥事」,则事事欲其正也。
臣请为陛下毕其说。
常寒久阴,阳微阴盛之證也。
臣者君之阴也,外国者中国之阴也,盗贼者凡民之阴也。
方今朝廷不能制将,将不能制兵,强者怙宠有跋扈之风,庸者拥众为偷安之计。
遣师而出,则必广求官爵金币而后启行,无功而还,则又泛第首级勋劳而邀上赏,虚张军数而冒请给。
陵轹州县而取犒赐,小不如意,肆为敚攘。
凡此则臣强也。
敌人累年凭陵中夏,连陷郡邑,剧于破竹,深入淮甸,易于探囊,止于山东,偃然自肆,涉此夏暑,未有退期。
使吾选将厉兵,固可袭取,今则上下畏怯,莫敢谁何。
凡此则中国微也。
狂寇溃卒蚁聚蜂屯,大者数万,小者数千,远则星布于京西而不胜讨,近则鸱张于淮甸而无所惮,或阴怀窥伺而邀求要地,或阳就招纳而公肆剽劫。
凡此则盗贼强也。
阳微阴盛,断可见矣。
是以纪纲未立,号令不行,人心动摇,国势危蹙。
而当长养之时,积雨弥月,寒气不收,宿麦坏于垂成,禾稼伤于方茂,物价翔贵,商旅断绝。
秋冬之间,敌骑内向,盗贼乘之于饥馑之馀,其祸可胜言哉!
天时人事至此极矣!
陛下睹今日之势与去年孰愈?
而朝廷之措置施设盖与前日未有异也。
俟其如今维扬之变而后言之,则虽斥逐大臣,无救于祸。
臣又闻汉制,灾异策免三公
陈平曰:「宰相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
御史大夫萧望之谓:「日月少光,咎在臣等」。
宣帝以为意轻丞相
天变之来,宰相豫任其责。
窃见某虽有勤王之功,初无王佐之略,论其材能则办一职而有馀,论其器识则斡万几而不足,算计见效曾未及于前日,岂不殆哉!
唐张守圭破可突干有功,明皇欲相之,张九龄曰:「宰相代天理物,不可以赏功」。
乃止。
今某盖以勤王入相,不几于赏功乎?
吴起田文论功,不及者三,朱买臣公孙弘十策,不得其一,终之田文相魏,公孙佐汉,言宰相自有体也。
黄霸长于治民,及为丞相,则功名损于治郡,以人之才各有分极故也。
某人固未有显过,但经济之略未闻。
若以防秋在迩,未宜罢免,则臣愚以谓不若更择文武全材、海内推服、公愿以为相者,亲擢而并用之,庶几叶谋共计,各效所长,弥缝其失而正救其灾,则天变亦可收、和气亦可召也。
汲黯在朝而淮南寝谋,杜黄裳为相而两河剋复,盖其威望镇物,精神折冲,亦不必事事更张,而臣下为之凛畏,敌人为之竦詟,盗贼为之退听矣。
伏愿陛下内极严恭寅畏以修其德,外更选用辅弼以修其政,人事既尽,天心必归。
古人有云:「未至而言,固尝为虚;
及其已至,又无所及」。
今日之事实系存亡,顾畏避不言之罪清议不容,而触迕权要之罪圣明必贷。
惟陛下留神,不以为虚言,则天下幸甚。
奉酬新剑南守朱叔止次旧韵宠寄之什己未春1199年春 南宋 · 周必大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竹使分符化剑川,政成应不俟期年。
买臣聊引会稽绶,长倩即登廷尉仙。
棋户虽高犹易敌(自注:叔止昨与小童奕屡负,来诗及此。),诗坛弥峻却难肩。
通家有契无纤隙,恶语深藏莫遍传。
参政李秀叔彦颖挽词二首己未 其二 1199年3月 南宋 · 周必大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十载山林号后溪,三朝钟鼎列前疑。
进贤自许唐师德,持论人推(宋本作汉)望之(自注:倪正甫侍郎,公门生也,作行状专以萧望之比公,且载公慕娄师德之语。)
玉立诸郎传素业,金声高弟振清规。
送车远莫陪千两,诔行深惭措一辞。
颜真卿平原以抗安禄山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七、《名贤氏族言行类稿》卷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雍正《山东通志》卷三五、光绪《费县志》卷一○
以谓古者任人,无内外轻重之异,故虽汉宣之急贤,萧望之之得君,犹更出治民,然后大用。
非独以历试人材,亦所以维持四方,均内外之势也。
唐开元天宝间,重内轻外,当时公卿名臣,非以罪责不出守郡,虽藩镇帅守,自以为不如寺监僚佐,故郡县多不得人。
禄山之乱,河北二十四郡一朝降贼,独有一颜真卿,而明皇初不识也。
此重内轻外之弊,不可不为鉴。
进士对御试策(并引状问)1070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六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准宣命差赴集英殿编排举人试卷。
窃见陛下始革旧制,以策试多士,厌闻诗赋无益之语,将求山林朴直之论,圣听广大,中外欢喜。
而所试举人不能推原上意,皆以得失为虑,不敢指陈阙政,而阿谀顺旨者又卒据上第。
陛下之所以求于人至深切矣,而下之报上者如此,臣窃深悲之。
夫科场之文,风俗所系,所收者天下莫不以为法,所弃者天下莫不以为戒。
昔祖宗之朝,崇尚辞律,则诗赋之士,曲尽其巧。
自嘉祐以来,以古文为贵,则策论盛行于世,而诗赋几至于熄。
何者?
利之所在,人无不化。
今始以策取士,而士之在科甲者,多以谄谀得之。
天下观望,谁敢不然。
臣恐自今以往,相师成风,虽直言之科,亦无敢以直言进者。
风俗一变,不可复返,正人衰微,则国随之,非复诗赋策论迭兴迭废之比也。
是以不胜愤懑,退而拟进士对御试策一道。
学术浅陋,不能尽知当世之切务,直载所闻,上将以推广圣言,庶有补于万一,下将以开示四方,使知陛下本不讳恶切直之言,风俗虽坏,犹可以少救。
其所撰策,谨缮写投进,干冒天威,臣无任战恐待罪之至。
问:朕德不类,托于士民之上,所与待天下之治者,惟万方黎献之求,详延于廷,诹以世务,岂特考子大夫之所学,且以博朕之所闻。
盖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
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
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
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鳖无不得其性。
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
子大夫以谓何施而可以臻此?
方今之弊,可谓众矣。
救之之术,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后。
子大夫之所宜知也。
生民以来,所谓至治,必曰唐虞成周之时,《诗》《书》所称,其迹可见。
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要其所以成就,亦必有可言者。
其详著之,朕将亲览焉。
对:臣伏见陛下发德音,下明诏,以天下安危之至计,谋及于布衣之士,其求之不可谓不切,其好之不可谓不笃矣。
然臣私有所忧者,不知陛下有以受之欤?
《礼》曰:「甘受和,白受采」。
故臣愿陛下先治其心,使虚一而静,然后忠言至计可得而入也。
今臣窃恐陛下先入之言,已实其衷,邪正之党,已贰其听,功利之说,已动其欲,则虽有皋陶、益稷为之谋,亦无自入矣,而况于疏远愚陋者乎!
此臣之所以大惧也。
若乃尽言以招过,触讳以忘躯,则非臣之所恤也。
圣策曰「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
臣以为陛下未知此也,是以所为颠倒失序如此。
茍诚知之,曷不尊其所闻而行其所知欤?
百官之所以得其职者,岂圣王人人而督责之,万事之所以得其序者,岂圣王事事而整齐之哉?
亦因能以任职,因职以任事而已。
官有常守谓之职,施有先后谓之序。
今陛下使两府大臣三司财利之权,常平使者职司守令之治。
刑狱旧法,不以付有司,而取决于执政之意;
边鄙大虑,不以责帅臣,而听计于小吏之口。
百官可谓失其职矣。
王者之所宜先者德也,所宜后者刑也,所宜先者义也,所宜后者利也。
而陛下易之,万事可谓失其序矣。
然此犹其小者。
其大者,则中书失其政也。
宰相之职,古者所以论道经邦,今陛下但使奉行条例司文书而已。
邴吉丞相萧望之御史大夫望之言阴阳不和,咎在臣等,而宣帝以为意轻丞相,终身薄之。
政事堂忿争相诟,流传都邑,以为口实,使天下何观焉。
故臣愿陛下首还中书之政,则百官之职,万事之序,以次而得矣。
圣策曰「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
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
陛下之及此言,是天下之福也。
今日之患,正在于未成而为之,未服而革之耳。
夫成事在理不在势,服人以诚不以言。
理之所在,以为则成,以禁则止,以赏则劝,以言则信。
古之人所以鼓舞天下,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者,盖循理而已。
今为政不务循理,而欲以人主之势,赏罚之威,劫而成之!
夫以斧析薪,可谓必克矣,然不循其理,则斧可缺,薪不可破。
是以不论尊卑,不计强弱,理之所在则成,理所不在则不成可必也。
今陛下使农民举息,与商贾争利,岂理也哉,而何怪其不成乎?
《礼》曰:「微之显,诚之不可掩也如此夫」。
陛下茍诚心乎为民,则虽或谤之而人不信;
茍诚心乎为利,则虽自解释而人不服。
且事有决不可欺者,吏受贿枉法,人必谓之赃;
非其有而取之,人必谓之盗。
茍有其实,不敢辞其名。
今青苗有二分之息,而不谓之放债取利,可乎?
凡人为善,不自誉而人誉之;
为恶,不自毁而人毁之。
如使为善者必须自言而后信,则尧、舜、周、孔亦劳矣。
今天下以为利,陛下以为义;
天下以为害,陛下以为仁;
天下以为贪,陛下以为廉。
不胜其纷纭也。
则使二三臣者,极其巧辩,以解答千万人之口。
附会经典,造为文书,以晓告四方之人。
四方之人,岂如婴儿鸟兽,而可以美言小数眩惑之哉。
且夫未成而为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为。
未服而革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革。
盖世有好走马者,一为坠伤,则终身徒行。
何者?
慎重则必成,轻发则多败,此理之必然也。
陛下若出于慎重,则屡作屡成,不惟人信之,陛下亦自信而日以勇矣。
若出于轻发,则每举每败,不惟人不信,陛下亦自不信而日以怯矣。
文宗始用训、注,其志岂浅也哉,而一经大变,则忧沮丧气,不能复振。
文宗亦非有失德,徒以好作而寡谋也。
慎重者始若怯,终必勇;
轻发者始若勇,终必怯。
乃者横山之人,未尝一日而忘汉,虽五尺之童子知其可取,然自庆历以来,莫之敢发者,诚未有以善其后也。
近者边臣不计其后,而遽发之,一发不中,则内帑之费以数百万计,而关辅之民困于飞挽者,三年而未已。
虽天下之勇者,敢复为之欤?
为之固不可,敢复言之欤?
由此观之,则横山之功,是边臣欲速而坏之也。
近者青苗之政,助役之法,均输之策,并军蒐卒之令,卒然轻发,又甚于前日矣。
虽陛下不恤人言,持之益坚,而势穷事碍,终亦必变。
他日虽有良法美政,陛下能复自信乎?
人君之患,在于乐因循而重改作,今陛下春秋鼎盛,天锡勇智,此万世一时也。
而群臣不能济之以慎重,养之以敦朴,譬如乘轻车,驭骏马,冒险夜行,而仆夫又从后鞭之,岂不殆哉!
臣愿陛下解辔秣马,以须东方之明,而徐行于九轨之道,甚未晚也。
圣策曰「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鳖莫不各得其性」者,此百工有司之事也,曾何足以累陛下。
陛下操其要,治其本,恭己无为,而物莫不尽其理,以生以死。
若夫百工有司之事,自宰相不屑为之,而况于陛下乎。
圣策曰「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何施而可以臻此」。
孔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兔首瓠叶,可以行礼;
扫地而祭,可以事天。
礼之不备,非贫之罪也。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
臣不知陛下所谓富者,富民欤,抑富国与?
陆贾曰:「将相和调则士豫附」。
刘向曰:「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
今朝廷可谓不和矣。
其咎安在?
陛下不返求其本,而欲以力胜之
力之不能胜众也久矣。
古者刀锯在前,鼎镬在后,而士犹犯之,今陛下躬蹈尧舜,未尝诛一无罪。
欲弭众言,不过斥逐异议之臣而更用人。
必不忍行亡秦偶语之禁,起东汉党锢之狱,多士何畏而不言哉?
臣恐逐者不已,而争者益多,烦言交攻,愈甚于今日矣。
欲望致和而广乐,岂不疏哉?
古之求治者,将以措刑也。
今陛下求治则欲致刑,此又群臣误陛下也。
臣知其说矣,是出于荀卿
荀卿喜为异论,至以人性为恶,则其言治世刑重亦宜矣。
而说者又以为《书》称唐虞之隆,刑故无小,而周之盛时,群饮者杀。
臣请有以诘之。
夏禹之时,大辟二百,周公之时,大辟五百,岂可谓周治而乱耶?
秦为法及三族,汉除肉刑,岂可谓秦治而汉乱耶?
致之言极也。
天下幸而大治,使一日未安,陛下将变今之刑而用其极欤?
天下几何其不叛也,徒闻其语而惧者已众矣。
臣不意异端邪说惑误陛下,至于如此。
且夫宥过无大,刑故无小,此用刑之常理也。
至于今守之。
岂独唐虞之隆而周之惑时哉。
所以诛群饮者,意其非独群饮而已。
如今之法所谓夜聚晓散者,使后世不知其详,而徒闻其语,则凡夜相过者,皆执而杀之,可乎?
夫人相与饮酒而辄杀之,虽桀纣之暴,不至于此。
而谓周公行之欤?
圣策曰「方今之弊,可谓众矣,救之之术,必有本末,施之之宜,必有先后」。
臣请论其本与其所宜先者,而陛下择焉。
方今救弊之道,必先立事。
立事之本,在于知人。
则所施之宜,当先观大臣之知人与否耳。
古之欲立非常之功者,必有知人之明。
茍无知人之明,则循规矩,蹈绳墨,以求寡过
二者皆审于自知,而安于才分者也。
道可以讲习而知,德可以勉强而能,惟知人之明不可学,必出于天资。
萧何之识韩信,此岂有法而可传者哉。
诸葛孔明之贤,而知人之明,则其所短,是以失之于马谡
孔明亦审于自知,是以终身不敢用魏延
仁祖之在位也,事无大小,一付之于法,人无贤不肖,一付之于公议。
事已效而后行,人已试而后用,终不求非常之功者,诚以当时大臣不足以与于知人之明也。
古之为医者,聆音察色,洞视五脏,则其治疾也,有剖胸决脾,洗濯胃肾之变。
茍无其术,不敢行其事。
今无知人之明,而欲立非常之功,解纵绳墨以慕古人,则是未能察脉而欲试华佗之方,其异于操刀而杀人者几希矣。
房琯之称刘秩关播之用李元平是也。
至今以为笑矣。
陛下观今之大臣,为知人欤?
为不知人欤?
乃者擢用众才,皆其造室握手之人,要结审固而后敢用,盖以为其人可与勠力同心,共致太平。
曾未安席,而交口攻之者,如猬毛而起。
陛下以此验之,其不知人也亦审矣。
幸今天下无事,异同之论,不过渎乱圣听而已。
若边隅有警,盗贼窃发,俯仰成败,呼吸变故,而所用之人,皆如今日,乍合乍散,临事解体,不可复知,则无乃误社稷欤?
华佗不世出,天下未尝废医;
萧何不世出,天下未尝废治。
陛下必欲立非常之功,请待知人之佐。
若犹未也,则亦诏左右之臣安分守法而已。
圣策曰「生民以来,称至治者必曰唐虞成周之世,《诗》《书》所称,其迹可见。
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然要其所成就,亦必有可言者。
其详著之」。
臣以为此不可胜言也。
其施设之方,各随其时而不可知。
其所可知者,必畏天,必从众,必法祖宗。
故其言曰:「戒之戒之。
惟显思。
命不易哉」。
又曰:「稽于众,舍己从人」。
又曰:「丕显哉,文王谟
丕承哉,武王烈」。
《诗》《书》所称,大略如此。
未尝言天命不足畏,众言不足从,祖宗之法不足用也。
苻坚王猛,而樊世、仇腾、席宝不悦。
魏郑公太宗以仁义,而封伦不信。
凡今之人,欲陛下违众而自用者,必以此藉口。
而陛下所谓贤明忠智者,岂非意在于此等欤?
臣愿考二人之所行,而求之于今,王猛岂尝设官而牟利,魏郑公岂尝贷钱而取息欤?
且其不悦者,不过数人,固不害天下之且服也。
今天下有心者怨,有口者谤,古之君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者,似不如此。
古语曰:「百人之聚,未有不公」。
而况天下乎!
今天下非之,而陛下不回,臣不知所税驾矣。
《诗》曰:「譬彼舟流,不知所届。
心之忧矣,不遑假寐」。
区区之忠,惟陛下察之。
臣谨昧死上对(《苏文忠公全集》卷九。又见《皇朝文鉴》卷一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三,《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一八九,《经济类编》卷一○,《古文渊鉴》卷四九。)
集乙「三」作「二」。
赵清献公神道碑1077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三、《苏文忠公全集》卷一七、《皇朝文鉴》卷一四八、《名臣碑传琬琰之集》上卷八、《三朝名臣言行录》卷五之二、《文章正宗》续集卷四、《翰墨大全》甲集卷一、雍正《浙江通志》卷二三九 创作地点:江苏省徐州市
太子少师清献赵公,既薨之三年,其子屼除丧来告于朝曰:「先臣既葬,而墓隧之碑无名与文,无以昭示来世,敢以请」。
天子曰:「嘻,兹予先正,以惠术扰民如郑子产,以忠言摩上如晋叔向」。
乃以爱直名其碑,而又命臣轼为之文。
臣轼逮事仁宗皇帝
盖尝窃观天地之盛德,而窥日月之末光矣。
未尝行也,而万事莫不毕举;
未尝视也,而万物莫不毕见。
非有他术也,善于用人而已。
清献公擢自御史
是时将用谏官御史,必取天下第一流,非学术才行备具为一世所高者不与。
用之至重,故言行计从,有不十年而为近臣者;
言不当,有不旋踵而黜者。
是非明辨,而赏罚必信,故士居其官者少妄,而天子穆然无为,坐视其成,奸宄消亡,而忠良全安。
此则清献公与其僚之功也。
公讳字阅道
其先京兆奉天人
唐德宗世,植为岭南节度使
植生隐,为中书侍郎
隐生光逢、光裔,并掌内外制,皆为唐闻人。
五代之乱,徙家于越。
公则植之十世从孙也。
曾祖讳昙,深州司户参军
祖讳湘,庐州庐江,始家于衢,遂为西安人
考讳亚才,广州南海主簿
公既贵,赠曾祖太子太保,妣陈氏安国太夫人
司徒,妣袁氏崇国太夫人,俞氏光国太夫人
考,开府仪同三司封荣国公,妣徐氏魏国太夫人,徐氏越国太夫人
公少孤且贫,刻意力学,中景祐元年进士乙科
武安军节度推官
民有伪造印者,吏皆以为当死。
公独曰:「造在赦前,而用在赦后。
赦前不用,赦后不造,法皆不死」。
遂以疑谳之,卒免死。
一府皆服。
阅岁,举监潭之粮料
岁满,改著作佐郎,知建州崇安县,徙通判宜州
卒有杀人当死者,方系狱,病痈,未溃,公使医疗之,得不瘐死,会赦以免。
公爱人之周,类如此。
未几以越国丧,庐于墓三年,不宿于家。
县榜其所居里为孝弟,处士孙处为作孝子传。
终丧,起知泰州海陵,复知蜀州江原,还,通判泗州
泗守昏不事事,监司欲罢遣之,公独左右其政,而晦其所以然,使若权不己出者,守得以善去。
濠守以廪赐不如法,士卒谋欲为变,或以告,守恐怖,日未夕,辄闭门不出。
转运使公治濠。
公至,从容如平日,濠以无事。
曾公亮翰林学士,未识公,而以台官荐,召为殿中侍御史
弹劾不避权幸,京师号公铁面御史。
其言常欲朝廷别白君子小人。
以谓小人虽小过,当力排而绝之,后乃无患;
君子不幸而有诖误,当保持爱惜,以成就其德。
故言事虽切,而人不厌。
温成皇后方葬,始命参知政事刘沆监护其役,及为相而领事如故。
公论其当罢,以全国体。
言宰相陈执中不学无术,且多过失,章十二上,执中卒罢去。
王拱辰奉使契丹,还,为宣徽使
公言拱辰平生所为及奉使不如法事,命遂寝。
言枢密使王德用、翰林学士李淑不称职,皆罢去。
是时邵必开封推官,以前任常州失入徒罪自举遇赦而犹罢,监邵武酒税。
、鞠真卿礼院吏代书事,吏以赎论,而真卿皆出知军
吕景初、马遵、吴中复弹奏梁适以罢相,而景初等随亦被逐。
冯京言吴、鞠真卿、刁约不当以无罪黜,而亦夺脩起居注
公皆力言其非是。
以复职知军真卿、约、景初、遵皆召还京中,复皆许补故阙。
先是吕溱出守徐,蔡襄守泉,吴奎守寿,韩绛河阳
已而欧阳脩乞蔡,贾黯荆南
公即上言:「近日正人贤士,纷纷引去,忧国之士,为之寒心。
侍从之贤,如脩辈无几。
今皆欲请郡者,以正色立朝,不能谄事权要,伤之者众耳」。
脩等由此不去,一时名臣赖之以安。
仁宗晚岁不豫,而太子未定,中外恟惧。
及上既康复,公请择宗室贤子弟教育于宫中,封建任使,以示天下大本
已而求郡,得睦。
睦岁为杭市羊,公为移文却之。
民籍有茶税,而无茶地,公为奏蠲之,民至今称焉。
梓州路转运使,未几移益。
两蜀地远而民弱,吏恣为不法,州郡以酒食相馈饷,衙前治厨传,破家相属也。
公身帅以俭,不从者请以违制坐之,蜀风为之一变。
穷城小邑,民或生而不识使者,公行部,无所不至,父老惊喜相慰,奸吏亦竦。
右司谏召,论事不折如前。
入内副都知邓保信引退兵董吉以烧鍊出入禁中,公言:「汉文成、五利,唐普思、静能、李训、郑注,多依宦官以结主,假药术以市奸者也,其渐不可启」。
宋庠枢密使,选用武臣,多不如旧法,至有诉于上前者。
公陈其不可。
陈升之枢密副使,公与唐介、吕诲、范师道同言升之交结宦官,进不以道,章二十馀,上不省,即居家待罪。
诏强起之,乃乞补外,二人皆相次去位,公与言者亦罢。
公得虔州,地远而民好讼,人谓公不乐。
公欣然过家上冢而去。
既至,遇吏民简易,严而不苛,悉召诸县告之,为令当自任事,勿以事诿郡,茍事办而民悦,吾一无所问。
令皆喜,争尽力,虔事为少,狱以屡空
改脩盐法,疏凿赣石,民赖其利。
虔当二广之冲,行者常自虔易舟而北。
公间取馀材,造舟得百艘,移二广诸郡,曰:「仕宦之家,有父兄没而不能归者,皆移文以遣,当具舟载之」。
至者既悉授以舟,复量给公使物,归者相继于道。
朝廷闻公治有馀力,召知御史杂事,不阅月为度支副使
英宗即位奉使契丹,还,未至,除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
贾昌朝使相大名府
公欲按视府库,昌朝遣其属来告,曰:「前此,监司未有按视吾事者。
公虽欲举职,恐事有不应法,柰何」?
公曰:「舍大名,则列郡不服矣」。
即往视之,昌朝初不说也。
前此有诏,募义勇,过期不足者徒二年,州郡不时办,官吏当坐者八百馀人。
公被旨督其事,奏言:「河朔频岁丰熟,故募不如数,请宽其罪,以俟农隙」。
从之。
坐者得免,而募亦随足。
昌朝乃愧服曰:「名不虚得矣」。
旋除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
公以宽治蜀,人安之。
初,公为转运使,言人有以妖祀聚众为不法者,其首既死,其为从者宜特黥配。
及为成都有此狱,其人皆惧,意公尽用法。
公察其无它,曰:「是特坐樽酒至此耳」。
刑其为首者,馀皆释去。
人愈爱之。
荣諲转运使,陛辞,上面谕曰:「赵某为成都,中和之政也」。
神宗即位,召知谏院
故事,近臣自成都还,将大用,省府,不为谏官
大臣为言。
上曰:「用赵某谏官,赖其言耳。
茍欲用之,何伤」!
及谢,上谓曰:「闻卿匹马入蜀,以一琴一龟自随,为政简易,亦称是耶」?
公知上意将用其言,即上疏论吕诲、傅尧俞、范纯仁、吕大防、赵瞻、赵鼎、马默皆骨鲠敢言,久谴不复,无以慰缙绅之望。
上纳其说。
郭逵签书枢密院事,公议不允。
公力言之,即罢。
三月,擢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
感激思奋,面议政事,有不尽者,辄密启闻。
上手诏嘉之。
公与富弼、曾公亮、唐同心辅政,率以公议为主。
王安石用事,议论不协,既而司马光枢密副使,台谏侍从,多以言事求去。
公言:「朝廷事有轻重,体有大小,财利于事为轻,而民心得失为重,青苗使者于体为小,而禁近耳目之臣用舍为大,今不罢财利而轻失民心,不罢青苗使者而轻弃禁近耳目,去重而取轻,失大而得小,非宗庙社稷之福,臣恐天下自此不安矣」。
言入,即求去,四上章,不许。
熙宁三年四月,复五上章,除资政殿学士、知杭州
公素号宽厚,杭之无赖子弟以此逆公,皆骈聚为恶。
公知其意,择重犯者率黥配他州,恶党相帅遁去。
未几徙青州
因其俗朴厚,临以清净。
山东旱蝗,青独多,蝗自淄齐来,及境遇风,退飞堕水而尽。
五年,成都以戍卒为忧,朝廷择遣大臣为人所爱信者,皆莫如公,遂以大学士成都
然意公必辞,及见,上曰:「近岁无自政府复往者,卿能为我行乎」?
公曰:「陛下有言即法也,岂顾有例哉」!
上大喜。
公乞以便宜行事,即日辞去。
至蜀,默为经略,而燕劳閒暇如他日,兵民晏然。
一日,坐堂上,有卒长在堂下。
公好谕之曰:「吾与汝,年相若也,吾以一身入蜀,为天子抚一方,汝亦宜清慎畏戢以帅众,比戍还,得馀赀,持归为室家计可也」。
人知公有善意,转相告语,莫敢复为非者。
剑州李孝忠集众二百馀人,私造符牒,度人为僧。
或以谋逆告,狱具。
公不畀法吏,以意决之,处孝忠以私造度牒,馀皆得不死。
喧传京师,谓公脱逆党。
朝廷取具狱阅之,卒无以易也。
茂州蕃部鹿明玉等蜂聚境上,肆为剽掠。
公亟遣部将帅兵讨之,夷人惊溃乞降,愿杀婢以盟。
公使喻之,曰:「人不可用,用三牲可也」。
使至,已絷婢引弓,将射心取血。
闻公命,欢呼以听。
事讫,不杀一人。
居二岁,乞守东南,为归老计,得越州
吴越大饥,民死者过半,公尽所以救荒之术,发廪劝分,而以家赀先之,民乐从焉。
生者得食,病者得药,死者得藏。
下令修城,使民食其力。
故越人虽饥而不怨。
复徙治杭。
杭旱与越等,其民尤病。
既而朝廷议欲筑其城。
公曰:「民未可劳也」。
罢之。
钱氏纳国,未及百年,而坟庙堙圮,人哀之。
公奏因其所在,岁度僧、道士各一人,收其田租,为岁时献享营缮之费。
从之,且改妙因院为表忠观。
公年未七十,告老于朝,不许。
请之不已,元丰二年二月,加太子少保致仕,时年七十二矣。
退居干衢,有溪石之胜,东南高士多从之游。
朝廷有事郊庙,再起公侍祠,不至。
通判温州,从公游天台、雁荡,吴越间荣之。
屼代还,得见。
上顾问公,甚厚。
以屼提举浙东常平,以便其养。
屼复侍公游杭。
始,公自致仕,人留公不得行。
公曰:「六年当复来」。
至是六岁矣。
德公,逆者如见父母。
以疾还衢,有大星陨焉。
二日而公薨,实七年八月癸巳也。
讣闻,天子辍视朝一日,赠太子少师
十二月乙酉,葬于西安华山谥曰清献
公娶徐氏,东头供奉官度之女,封东平郡夫人,先公十年卒。
子二人,长曰岏,终杭州于潜县
次即屼也,今为尚书考功员外郎
公平生不治产业,嫁兄弟之女以十数,皆如己女。
在官,为人嫁孤女二十馀人。
居乡,葬暴骨及贫无以敛且葬者,施棺给薪,不知其数。
少育于长兄振,振既没,思报其德。
将迁侍御史,乞不迁,以赠振大理评事
公为人,和易温厚,周旋曲密,谨绳墨,蹈规矩,与人言,如恐伤之。
平生不畜声伎,晚岁习为养气安心之术,翛然有高举意。
将薨,晨起如平时,屼侍侧,公与之诀,词色不乱,安坐而终。
不知者以为无意于世也。
然至论朝廷事,分别邪正,慨然不可夺。
宰相韩琦尝称赵公真世人标表,盖以为不可及也。
公为吏,诚心爱人,所至崇学校,礼师儒,民有可与与之,狱有可出出之。
治虔与成都,尤为世所称道。
神宗凡拟二郡守曰:「昔赵某治此,最得其术」。
冯京相继守成都,事循其旧,亦曰:「赵公所为,不可改也」。
要之以惠利为
然至于治杭,诛锄强恶,奸民屏迹不敢犯。
盖其学道清心遇物,而应有过人者矣。
铭曰:
萧望之太傅,近古社稷臣,其为冯翊,民未有闻。
黄霸颍川,治行第一,其为丞相,名不迨昔。
孰如清献公,无适不宜。
邦之司直,民之父师。
其在官守,不专于宽,时出猛政,严而不残。
其在言责,不专于直,为国爱人,掩其疵疾。
东郭顺子之清、孟献子之贤、郑子产之政、晋叔向之言,公兼而有之,不几于全乎!
扑满赋 唐 · 姚崇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六
夫惟哲人。罔有败德。
几杖攸诫。盘盂见勒。
容过于镜则照穷。任重于才则道塞。
多藏必害。常谨不忒。
兹扑满之陶形。假埏埴以为灵。
其中混沌。窍开兮沈以默。
其外空蒙。忽合兮烱而青。
藏镪符于神论。固垒同于道扃。
谦以自守。虚而能受。
奚初积而终散。竟出无而入有。
乍苦乎巨蚌之全。满而则剖。
不异乎亢龙之悔。盈莫能久。
故君子永鉴是式。允执厥中。
道不可以常泰。物不可以屡空。
虽聚宝含真。立制之端自我。
而辞丰忌覆。致用之数在公。
何兹器之微贱。盖与时而变通。
苟利物而害巳。亦持盈而省躬。
岂独夫鲁国宥坐。诫欹虚巳。
周阶铭玉。端口窒欲。
损之有馀。补之不足。
明远鉴之退止。训劳谦之轨躅。
长倩以投赠。庶平津而自勖。
丝赋 北宋 · 吴淑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四、《事类赋》卷一○
皎皎素丝,女所治兮。
《周官》有辨物之职,时令著分茧之期。
唯朱蓝之是染,勿菅蒯以轻遗。
㡛氏湅之而有法,方储断之而得宜。
羔羊之革,素丝五緎。
出纶方讱于王言,萦社更闻于日蚀。
分贵贱于缯锦,随青黄于蓝檗,缫之既见于三盆,沤之亦言于七日。
则有《书》称厥篚,《诗》著其紑。
或棼之而益乱,或贸之而来谋。
凶则灰浮于水上,吉则梦挂于山头。
亦有力系金炉,细同密雨,直有朱绳,续闻命缕。
或吐之而成锦,或欧之而跪树。
山涛收袁毅之遗,长倩诫孙弘之语。
尔其责兹楚贡,绝彼商弦,墨子见之而兴叹,园客缫之而上仙。
乍想淑人之带,遥思初仕之年。
钓有伊缗之美,琴闻野茧之妍。
伊丝之为务,亦生民之所先。
秋赋 清 · 全祖望
五言绝句 押支韵 出处:偷儿弃馀集
新传挟书律,辱过溺巾时。
不道诸才彦,终无萧望之
两汉 其一 萧望之 南宋 · 戴溪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三一
夫小人之害君子,必深明其情而后用其术,故攻其所恶,犯其所忌,中其所不欲而致其所不乐。
其仁柔朴厚也,或怵之;
其廉洁自喜也,或污之;
其刚果辨急也,或激之。
多方以误之,百计以困之、逼之、辱之,以致其必死之术。
有如君子,一不能忍而决于速死,则小人之计中矣。
故始而误之,终而困之,逼之,辱之,而屹然不动,则其为计也穷。
故君子不幸而至此,当守死以俟命,不当勇决以自残。
非爱死而贪生也,从容就义,死于君命,而不死于小人之术。
所以保全善类,爱养国体,破小人之奸谋,而严于死生之际如此也。
人莫难于一死,而处死有道。
善乎公冉务人之言曰:「若君命可死,非君命何听」?
此可谓善处死之道矣。
哀哉!
望之之死也。
刚悻不屈,志非不善也,而卒为小人所中,此可谓攻其所恶,犯其所忌者矣。
为大臣不当对吏,固然也。
文王囚于羑里,从容演《易》,亦自顾此心无愧尔。
孔子亦曰:「公冶长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
自汉以来,将相大臣不幸坐狱,罕自保全,绝吭不食,死于狱户者多矣。
夏侯胜、黄霸系狱再更冬,讲论不辍,君子不以为爱死也。
哀哉!
望之之贤,不少隐忍,而卒为小人所中也。
虽然,吾于更生之事有憾焉。
夫君子所以异于小人者,谓其徇公而行,无所用吾智也。
若犹用吾智,虽公犹私也。
更生使其所亲,上书讼恭显之恶而称道望之之贤,是犹未免用其私智也。
何以间执小人之口,此固君子之所深忌,而小人之所乐攻也哉!
崆峒山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八、《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八、《古文集成》卷四七、《文章类选》卷一八
轩辕氏之为圣也,天下首冠足履者皆知之,况通儒巨贤乎?
然则枉万乘之驾,不自为尊也;
降匹夫之室,不自为辱也;
陟千岩之险,不自为劳也。
所以然者,下风问道而已哉。
放勋法之以师许由重华继之以让善卷,文命宗之以尊子高
凡数帝者,天下非不理也,诸侯非不宾也,兆民非不安也,阴阳非不和也,祥瑞非不致也,所以孜孜于一山翁林叟者,何哉?
盖恐后世失尊贤好问之道尔。
圣人之用心也,其有旨乎!
洎去帝及王,厥道渐丧,君以尊为极,臣以贱为隔。
极则以下问为耻,隔则以上达为患。
尊贱之不通,上下之不安,厥有萌矣。
然亦有审象于傅者谓之圣,猎贤于渭者谓之明,吐握于朝者谓之勤。
虽云道逾远,亦庶几乎。
及王化下衰,霸图孔炽,殉良之哀起,逐客之议作。
高祖,一沛公也,见奉春君箕踞而坐;
霍光,一将军也,使萧望之挟持而入。
遂使贤者抱道以思退,不肖者忍耻以求进,至有磨厉其唇吻,诡怪其容仪。
嗫嚅于阍寺之前,趑趄于廊庑之下者,朝佞夕媚;
发白而不知其已者,又何屑屑哉?
夫如是,则抱帝王之道,蕴经纶之材者,老死空谷,寂寞无闻。
未尝降一尺之书,飞一介之使,矧肯辱万乘而顾匹夫者哉!
斯后代不复于古也,可痛惜哉!
是故首阳二老,佐帝者也,耻于王也,乃去周而采薇;
商山四皓,佐王者也,耻霸者也,乃去秦而茹芝。
岂无意于君耶?
无意于民耶?
盖尊贱不通,上下不交之至也。
呜呼,不自尊者,取万世之尊也;
自尊者,取一时之尊也。
君天下者,得无思耶?
某读轩辕之纪,嘉崆峒之请,美德垂成,乃赓作歌。
其词曰:
崆峒之叟,心岂圣兮?
轩辕圣也,不自圣哉。
崆峒之叟,目无明兮。
轩辕明也,不自明哉。
崆峒之叟,耳岂聪兮?
轩辕聪也,不自聪哉。
寂寞岩隈,孰为来哉?
吁嗟后君,得无鉴乎?
过雨饮临颍何希仲家蒙督诗即席为赠 北宋 · 李之仪
君不见张子房,素书未授抵(研经楼本、粤本作祗)游侠。
又不见萧望之,不能碌碌反抱关。
汉业已成赤松,杀吾贤傅终感叹。
乘时致用固不免,要须缯缴无由攀。
八十钓渭滨,挥旄(原作旌,据研经楼本、粤本改)仗钺兴艰难。
臂鹰上蔡市,复得不可空多言。
周倾秦得汉亦起,虎噬鲸吞羝触藩
一兴一废竟谁有,要之有数归元元。
元元亦何为,与君论子细。
须将剧孟作敌国,未信叶公勇士
窃借声名人自叹,白公枭首方为是。
乾旋坤转只等閒,收放仅在毫端耳。
何郎目如电,奋髯儿童惊。
眼光在酒里,一饮黄河倾。
不作么么贵公子,横行欲得十万兵。
吾语何郎少卑之,犀有角兮麝有脐。
果知有累不早计,抑扬毕竟何所之。
满酌劝君饮,吾语无文章。
鞭笞六龙驾扶桑,上朝元君陪紫皇。
霞衣玉简须如霜,俯仰八极何茫茫。
方时与君俱此举,如何烦君暂起舞。
舞彻听我歌,我歌端为我辈作。
蠢蠢万(原作方,据粤本、吴刊改)类随江河,肯同儿女战蜗角,酒酣雨泪挥滂沱。
金台行送王子钦丹赴部铨 清 · 龙岭
 出处:石菌山斋诗稿
王郎嵚㟢历落之俊才,曾向长安归去来
茂陵秋风宁久卧,复愿北登黄金台
黄金台,燕举烛。
司马相如萧望之,皆欲挟赀作郎属。
忆昔相识郡城下,看君旁若无人者。
白羽飞镞大黄弓,满月云鞯连钱马。
迩来相爱复相倾,意气轩轩不肯平。
安能一室内,郁郁老其行。
掉头不顾为此行,青云望重黄绶轻。
东风淡荡过岩壑,烂漫红桃拂春酌。
百啭黄鹂绕上林,睆枝头,欣所托。
况君驰驱方盛年,中宵起舞几鸣鞭。
春明门外二三月,马上还成宝剑篇。
刘向 北宋 · 李昭玘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一三、《乐静集》卷五
郦道元《水经注》云:汴水西十五里有楚王山,自楚元王后世葬于此,凡十三冢,皆结石为之。
今向冢独在城北五里,蛇穿豕齧,断垣破甓,茅棘萧然。
疑其世非袭封,不得与先王之兆域,而为别冢故也。
,元王之玄孙,以经明行修擢谏大夫萧望之、周堪以忠直荐于朝。
元帝懦昏,小人比德,许、史以外戚干政,恭、显以近倖盗权。
肺腑之亲,乃心王室,抗危言,吐孤愤,必欲推拉小人,拔天下正直之士在帝左右,以清天宪。
方群邪侧目,相与攻诋,势不能支,初下狱,再免为庶人,终十年见废。
萧望之、周堪皆被诬自杀,独得不死,而志亦不少衰,可谓忠矣。
惜乎既以身当怨,毅然特立,不能暴小人之恶,扬于王庭,以动天下之公义,及使外亲上变,而戒帝无漏言,彼所以揣其不足畏,而又欲挤之者也。
当是时,韦玄成、贡禹以经术位大臣,不能助善排恶,为明区区之义,指以为罔上不道。
由此观之,为向之言者,果亦难矣。
厥后成帝沉于内嬖,王氏专制,威福上下之势,将转衣为裳,忠臣良士惴惴惧祸,引《春秋》变异,欲以劫其心,而终不省其一二,岂言有所未中欤?
赵氏杀太子国嗣屡绝,当此之时,因以天性不忍之爱、父子之至情,引谕祸福,指明治乱之渐,庶几恻然知悔焉。
夫震雷变色,作于须臾,蜂虿螫手,终身戒之,何则?
远于人者不必甚畏,而迫于所爱,则惟恐伤之也。
若向之博极群书,议论不诡,与董仲舒、扬雄、司马迁相先后,可谓命世之才矣。
于今洙泗之上,士多博洽廉靖乐道者,盖向之遗风云。
储子椿手简(七)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一四、《姑溪居士文集》卷二五、《永乐大典》卷一一三六九
自当涂归,初不得一食顷休息,长倩之所目击也。
所幸形迹相忘,故得以仰依诚照。
其如疏略,一向不无可罪,亦庶几有以自遣。
加之风波益可畏,举动来于不测。
本图归保故栖,因而卜一作茧处,今又龃龉,不免听其去来,姑了一日为一日计尔。
禀赋不厚,投老境界乃如此,可叹可叹。
长倩美才,既脱非横,当益刻砺进修,率履古人不到之地,是交游之所恳测。
不妨屏他事,粗进饘粥,以激志操。
仕官固可指日为期,要当自我而得为佳。
至于报效知己,是亦为报,奚其为为报哉?
千万深亮,无以语直见罪。